作者：徐清恬
照片提供：徐清恬
這是臺灣生態登山學校和玉管處合辦的四天營隊：「第七屆塔塔加野孩子」，學員皆是高中青少年，我擔任的是活動的助理輔導員，希望能帶著他們走進山、感受山、認識山、愛上山。除了協會的輔導員們，還有玉管處的職員及兩位解說員同行，一下車，深山鶯及冠羽畫眉的聲音便此起彼落，預示著接下來幾天將邂逅的豐富生態。
炊煮完晚餐後，便進行摸黑體驗，工作人員先行出發鹿林山，不開頭燈依靠著月光步行，每步都謹慎試探再踏出，內心緊張的程度應該不比學員們低，我在箭竹林前方留下，獨自待了好一陣子，如果不小心睡著的話，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或動物踩過?月光穿透了五葉松灑在山徑上、樹林的身形更加清晰深刻，除了背後箭竹林偶傳來的悉悉窣窣聲，還有水鹿在不遠處的鳴聲。收隊時，夥伴說剛剛有一隻水鹿就在她身後約五步的叢中，可惜被腳步聲嚇走了而未見到，鹿林山啊……真是不虛其名。走在林道上，月光照見了遠處的重重山脊，驚嘆著山還有這樣的樣貌。
《阿拉斯加之死》中作者說道，他年輕爬山有著尋找自我的浪漫情懷，認為生命會有什麼重大的轉折，但他也發現，山並不會回應人類的想像與夢想。他所說的我有些同感，人們都投射了某部分的內在，遠離文明、遠眺美景、挑戰自我、開啟視野等等，欲將靈魂的碎片安置在山林的某一處，那我呢?又是為了什麼走進山?好像都是，又好像不完全是。在這裡，手機通訊時時滿格，飲水機打開就有熱水，雖然身在高海拔的地方，距離文明仍是太近了些。不過想想，都是一念之間的事，面對方便的資源，我們可以選擇珍惜與感謝，那手機螢幕與星空之間，也是可以選擇的。
白天在鹿林山與麟趾山的活動讓大家打開感官、腳步緩和下來，也更加留心周遭植物，有毛地黃、玉山薊、玉山龍膽、阿里山龍膽、虎杖、玉山金絲桃等等，有飽讀玉山生態的解說員可以解答心中的種種好奇，真是太滿足。離開麟趾山後，才見到傳說處處可見的金翼白眉，美麗的羽色和逗趣的白鬍子讓人印象深刻，牠們拾獲不少遊客留下的麵包屑，接下來的幾天也都不吝現身，不禁讓人想到植物園的赤腹松鼠、還有柴山的獼猴，這就是為甚麼之前一個討論人與動物關係的活動，我雖試著站在動物的角度，內心卻十分矛盾，說不出：「動物完全不歡迎人類!」這樣立場的原因之一。
出發玉山前鋒的早晨，吸入高山冷空氣而有些頭痛，抵塔塔加鞍部、進行入山儀式，我向山神祈禱：「保佑能順利完成此行……，最後謝謝山，容納我們走進去。」默念完，將米酒滴灑到地上，敬天、敬地、敬神靈。 一入山，便有野百合掛在山壁一側，陸續有玉山沙蔘、玉山小米草、玉山佛甲草、臺灣繡線菊、及森氏杜鵑等，那些只在月曆上見過的花卉就在路徑旁綻放，讓人不禁駐足，我開玩笑說體力都花費在這段走走停停上。調適好自己的身體狀況後，便過了石瀑區、登上前鋒，山頂艷陽高照，展望好而得以瀏覽群峰，能以自己的步調去認識山，真好。
下山至玉山登山口時，和山友聊起山上垃圾、衛生紙的問題，我們都為此不解，山容納了我們的腳印甚至排遺，為什麼不能順手將自己的垃圾帶下山呢?這趟塔塔加一行，一路上都在撿拾各種垃圾，除了後悔沒帶望遠鏡外，也惦念著家裡的那支垃圾長夾。
我們回程走在林道上，幾乎全然的放空，無法預測山林會創造甚麼樣的相遇，發現冠羽畫眉在覓食樹果，和遠方臉紅紅的獼猴對視並收到警告幾聲，而當中最驚喜的是，居然巧遇了黃鼠狼，我們屏息低語觀察著，牠像是在尋覓甚麼在路邊跳躍，最後鑽入叢中。餐後，我們夜行想尋訪水鹿，雖然判斷僅十幾步的距離，只聞其聲不見其影，在等待的過程，一旁的雨滴、風聲、甚至呼吸聲都放大了好幾倍，月出後，微弱的光才漸漸讓山林的輪廓現形，回程，我一邊聽著夜裡迴盪的松濤聲，一邊估量著山谷的深邃。
我和夥伴們晨遊，本想一探帝雉，沒見到主角卻意外撞見了兩次山羌，而冠羽畫眉、栗背林鴝、灰頭花翼熱鬧地飛跳樹梢林間，還有電報鳥之稱的臺灣叢樹鶯在歌唱，清晨是如此絕佳的賞鳥時機啊，再度悔恨沒把望遠鏡帶出門。
想起，徐仁修老師有一段話：「夥伴，春天來了，隨我賞花去吧!讓大自然無限的生命力帶給你浪漫與熱情，讓野花的悠閒自在，帶給你啟示與智慧，讓她們的綻放點燃你的行動力量，把她們無私的燦爛與芬芳，作為慶祝你精彩人生的煙火。不用問我她們的芳名，用你的觀察與感受，給她你們之間最浪漫與最美的小名，這是人生中最動人的邂逅之一! 」，有時，我會太用力使用腦袋與視覺，直到最近才明白：那就跟樹一起呼吸吧!期許自己能同時學習知識、得知動植物的名字，卻又不忘感知自然的信息與觸動，那樣的和諧。
